【短篇】午夜最后一班地铁 
“我们一起转过身，我数一.二.三，朝自己的前方走，不要回头，好吗？”
秦榛还是不能忘记他们的最后一个镜头。那天，午夜的天空飘着雪花，打落在脸上，冰凉，凝固。午夜，他们如同一幕孤独的电影场景，平静地让爱在午夜停滞。
秦榛和李继是老同学，从一个学校出来又涌进了同一座城市，以朋友的身份相互关心而自乐。 李继失恋的时候，秦榛总会打趣道，“看我做你女朋友够格吗？” 李继也会乐此不疲地回答，“大姐，还有没有比你强的，没有的话，就只能将就着用了！”
秦榛失恋的时候，李继就会陪着她喝酒，不醉不归。他会把肩膀借给秦榛用，秦榛就偎在他怀里哭个天塌地陷。那时候的秦榛在李继眼里没有任何杂质，脆弱，不堪一击。
秦榛已经很久没有李继的消息了，差不多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只因为半年前，在秦榛失恋的时候，李继打电话约她出来喝酒。她和他约定，如果李继没有女朋友，就找秦榛做女朋友。不到三天，秦榛听说李继有了女朋友，从那以后就一直没有碰面。不知道是彼此都忌讳还是无意。秦榛的电话号换了，李继的电话号也换了，就此断了联系。
那个冬季的一个晚上，秦榛接了个电话，当李继的声音回荡在话筒中时，秦榛不敢相信地听着这个隔世的声音。可这不是一种幻觉，李继在电话里约了秦榛在一家串城见面。 秦榛匆忙地化了点淡妆，穿着羽绒服出了门，李继早早地等在门口，天空开始变得阴沉。阴冷的风穿透羽绒服拍打着身体，秦榛瑟缩地跟李继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就一点没变呢？还这穷相！”李继笑着说。
秦榛看着李继，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身的名牌，高档的无边拉丝镜框架在那双秦榛认为李继五官中最好看的眼睛上。秦榛在激动，兴奋之余剩下的只有平静。
“你还不是和以前一样。装的一副刁相。”秦榛调侃着，原本些需的尴尬荡然无存。
秦榛怕冷，不自觉的靠着李继取暖，李继还和以前一样装模作样地楼着她的肩膀，像个熟络的情侣。秦榛嘲笑李继还是那么的不正经。李继义正言辞地回她，你还是那么怕冷！人再变也改变不了本性，这是古人的遗训。 两人并排进了串城，被门口的服务员热情的迎接。
秦榛看着面对自己坐下的李继，附带着一丝忧愁，好像这半年他经历了太多的沧桑一般。
“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秦榛问。
“我想找的话就一定会找到，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视线范围。”
秦榛轻轻地笑。也许他们只是在空虚的时候寻找的对象，只为了消失做准备。
“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怎么会有时间找我呢？”秦榛闻到自己满嘴散发的醋气，酸而恶臭。 女人永远是情素的动物，即使是朋友亦如此，有的人曾对她说过，世间没有单纯友谊的一男一女。秦榛反驳过，现在想来，却没了意义。
李继忽然变得沉默，不语。那双眼睛似乎被烧烤的烟灰蒙住，黯淡没有光亮。秦榛以一个女人敏感的第六感嗅出李继的悲伤。
李继要了几瓶啤酒，让秦榛点串儿。在秦榛的印象中李继一直都是任她喜欢的来，只要她说出口，李继不在乎多少钱都会买给他。秦榛一直认为她和李继之间的友情是钱买不动的。
几杯酒下肚，李继开始滔滔不绝。这半年来，他和秦榛没有见面，发生了好多事，只因为一个女人，他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李继的女朋友，其实秦榛以前见过。那是一个话不多的女人，思想单纯得一眼可以看穿，但外表却装得很精明。秦榛见她的时候，李继和她还没有成为情侣，是他们的一个朋友想追求，带出来的让秦榛帮忙撮合。
秦榛没有做什么评价。她不喜欢那样的女子，做作，没有真实的外表。
李继告诉秦榛，后来，这个朋友又求李继帮忙传个情书，说几句好话。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想帮这个朋友拉拉红线，可是那个女的真的不喜欢这个朋友，最后却选择了李继。
秦榛听着李继断续没有连接的话，心里憋得难受，不是因为听不懂，只是一种难以说出的情愫让她无所适从，她没有表现出来，继续听李继讲着前因后果。
其实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任何地点，任何时间。李继就是如此，他无从选择。当上天安排他去帮助朋友的时候，便注定红线系错人，他不能自拔地收留了这个女人，做了她的男朋友。
秦榛问李继，“找我出来喝酒是不是因为她？”
李继说话开始变得含糊，秦榛隐约地知道因为这个女朋友又见了之前那个朋友，不知道是李继多心还是女朋友花心。误会如同一条蛆爬遍李继的身体。
李继自知说得太多，便转移了话题，问秦榛，“你现在怎么样？还是单身吗？”
秦榛笑着说，“不用打我的主意了，我快结婚了。”
李继惊讶地睁着那双眼睛，“是谁这么倒霉娶你？”
秦榛还是笑，像她这样的女人，总是以难题的形式出现在感情的问卷里，难以得到答案。 李继咧着嘴笑。 无奈？困惑？还是喜悦？秦榛不想去猜。
秦榛说：“他是别的城市的，朋友介绍认识的，见过一次面。过几天我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就过去。”
“就这么轻易的和一个相亲的人结婚吗？”
秦榛低头喝了一大口酒，头有些发昏，但清醒。 其实不了解自己的人是最好的倾诉对象，在爱情这条路上走得太累。一些人在生命中出现，又消失。不是相爱的人就可以厮守。宿命的安排，我们只能摊开手心接受。
秦榛告诉李继，不是轻易。只是因为厌倦，厌倦了这个城市，厌倦了心在旅途上游荡，想找一个地方停下来歇脚。
这一顿饭吃到午夜的时候，秦榛再三说她请，为了庆祝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最后还是李继买的单，因为这已经成为他必须要为秦榛做的事情。
走出串城，天空飘着雪，风吹着雪花往脖子里钻，寒冷，潮湿。李继没有搂秦榛的肩膀，他把秦榛的手放进衣袋，握着，不放。
秦榛抬眼看着李继一脸的落寞，心变得悸动不安，其实她希望李继挽留她，即使用友情来劝阻，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天空变得寂寥。
路过地铁站的时候，秦榛站住，问李继，“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李继笑着，无奈，“当然记得，你那时好傻，就是为了想看看电影里演的男女主角约会的地铁是什么样子。拉着我坐着地铁从王府井坐到天安门。”
“可是这里的地铁和电影里演的不一样。”
“那是因为这里不是你约会的地铁站。”
他们相视而笑，秦榛拖着李继去买了午夜最后一班地铁票，“再陪我坐一次好吗？只从王府井坐到天安门。”
“你又来这个，第一次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求我陪你坐。最后从王府井坐到天安门，又从天安门走了回来。你该不会又想走路吧。”
“坐地铁到另一边只为了再回来吗？” 秦榛笑着，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不需要返回。
李继陪着秦榛坐上这个世纪午夜的最后一班地铁，从地铁玻璃窗朝外看，如同处在一部电影的镜头里，明灭不歇。秦榛和李继面对面站着，秦榛的手还在李继的衣袋里，被握着，仍是冰凉刺骨，渐渐地冷却了李继掌心的温度。
李继开始变得疯狂，他把秦榛困在玻璃窗前，使劲地吻她，没有任何语言。秦榛感觉到李继眼睛滴落下咸的泪水，滑进自己的嘴里，苦涩得难以回味。
地铁车厢的灯光下，秦榛想起了杜拉斯的《物质生活》中写着：我们哭，要说的都没有说，我们后悔彼此并不相爱。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个模糊的背景。夜空、雪花、地铁呼啸而过的声音。李继和秦榛是戏里的主角，相拥、接吻、哭泣……喧嚣的城市在此刻变得平和，寂静如水。
“时间会让我们忘记一切，不会留下伤口，真的。你还是会和她重归于好，而我也即将离开这座城市，嫁为人妇。”秦榛说。
“真的就只是这样吗？”李继颓败的眼神如同秋天霜打的菊花，一蹶不振。
秦榛点了下头，“只是这样。你认为你还能再找到我的电话吗？你认为我还是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吗？爱情只是宿命安排的一个局，我们也只是局中的两枚棋子，任随摆布，最后各归其位。”
李继笑。无奈的 ，悲伤的。
秦榛和李继的电话同时响起，各自的另一半焦急地询问着他们在哪里。
“和朋友在一起！”秦榛和李继对望着，口型的伸缩是一样的。人的思想都是这样的逻辑，没有复杂的变化。只是人类愚蠢地认为他们比上帝精明。
“我们一起转身，我数一.二.三，朝自己的方向走，不要回头，好吗？” 秦榛说。
秦榛抬头看着星空，不让眼泪落下。爱情就是夜空的一颗落寂的星，隐晦着，丧失掉任何语言，孤独，得不到依靠。 爱情在某一瞬间里可以是一场自由的激情，而在生活漫长的旅途里，它只能是束缚和沉重。选择平淡的相处对象，也许是长久的保证。
秦榛选择了天安门方向，这一次她真的不要再返回原地。她没有回头，不知道李继是否回头了？在那一刻，秦榛看到了那些电影里演的地铁的模样，其实就是这里，只是曾经彼此错过了。
这个午夜，秦榛和李继的爱停滞了。如同天空的雪花，美丽地盛开，飘洒，然后融化成水，冻结成霜。
秦榛和李继与所有的人一样，用时间来爱，来分离。
绝望和希望同时存在。深爱，却要选择，最终别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