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星座】莲花褒歌重唱响 山村茶园满地香

莲花褒歌重唱响 山村茶园满地香

——访莲花褒歌代表性传承人洪参议

黄念旭

一

　　2007年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上午，地处厦门市同安区莲花山上的小坪村一大早就沸腾起来，村口大路旁悬挂着串串大红灯笼，村里各个显眼的地方张贴着横幅标语，一面面彩旗树立在田间地头，欢喜的村民脸上洋溢着激动的微笑，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汇集在一起——山村大喜了！

　　是什么让小坪村如此热闹，让莲花人这样开怀，让四乡八邻的人们涌至小坪山来？原来，已经沉寂数十年的莲花褒歌今天要在这里重新唱响，久违动听的莲花褒歌比赛将在小坪田间茶园隆重举办！

　　“山歌是一碗上好的菜肴/让我们乡亲一天三顿吃饱/山歌是一件漂亮的衣裳/让姑娘穿起来水当当……/山歌啊你在哪里/忘不了那个时辰/你出嫁了/嫁给了远方的情郎/没有你的岁月/天气阴沉/没有了山歌/像是没有了魂……”山歌手洪参议的开场白像是诗朗诵，声声呼唤，句句传情。原生态的莲花褒歌再次响彻茶园，他坚守数十年的努力终于实现。这里是第一届莲花褒歌比赛的现场，湛蓝的天空，绿油油的茶山梯田，村民们的歌声穿越水雾缭绕的山区，在茶园、梯田，在山头、乡间回荡。四十几名来自道地村、水洋村、小坪村、大坪村等地的歌手在茶园两边的山头站定，按照抽签顺序轮番上阵，起歌时男起女对，女起男对，接歌时歌词与上一首词相对，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和旋律饱含着情感在歌手间传递。经过紧张激烈的初赛、复赛，评出了一二三等奖。赛场的氛围和盛况，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深深地感受到。在热闹非凡的比赛场上，洪参议忙得不亦乐乎。望着那么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到乡亲们兴高采烈的脸庞，他为今天的原生态山歌比赛得到市、区政府文化部门和社会各界的重视指导，为得到如此多媒体的关注支持，为一个远离城市的偏远山村将这一赛事举办得如此成功圆满，激动得热泪盈眶。

二

　　相传莲花褒歌从明代嘉靖年后在同安莲花山区小坪及毗邻的安溪乡村流传下来，是山民们在生产劳动中即兴创作而唱的短歌，具有浓郁的乡土生活气息，曾经是山村茶园人们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流传着有茶园的地方就有褒歌的传说。但随着时光推移，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现在会唱、能唱莲花褒歌的人越来越少了。
洪参议（左）唱响莲花褒歌

　　2007年1月，在厦门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工作汇报会上，同安区文化馆谈到了莲花小坪村民洪参议的感人事迹，介绍他克服种种困难，在艰苦的条件下，数十年来默默收集、整理、积累传承着祖辈留下的几百首山歌，自费掏钱培训歌手，传授莲花褒歌的情况。与会的市文化局领导当即决定，亲自带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组专家和工作人员上莲花山上做进一步的调研考察。

　　第三天，调研组一行来到海拔四百多米高的小坪道地村。在山歌手洪参议家里，村民大嫂端着热气腾腾的山茶唱道：“太阳出来金又金/泡茶请吃铁观音/咱人有缘来斗阵/感谢领导来关心。”几句深情朴实的请茶歌，一下子拉近了大家的距离。洪参议在一旁告诉我，听到市文化局、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领导和专家今天要上山来，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好觉，只盼着天快亮，客人赶紧到来。面对调研组领导、专家和媒体记者，洪参议开口道来：“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思者歌其情，憎者歌其恨，喜者歌其乐。我们莲花山流行的山歌，内容丰富，包罗万象，俚语、谚语、俗语、人情、友情、乡情、爱情、亲情都可入曲，内容随歌者的情愫、性格和涵养，或缠绵悱恻、幽默诙谐，或粗犷豪迈、高昂激越、纯真质朴、爱憎分明。乡民们唱着山歌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相互问候，相互祝福，道情说爱，倾诉衷肠……”洪参议越说越投入。他说，莲花褒歌是一方山区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活劳动中，发明和创作的一种山民文化。大山处处是他们的舞台，大自然的声音是他们最理想的伴奏音乐，丛林花草是最痴迷的听众，男女老少是天生的歌手。曾经在山民的心目中，山歌不只是山歌，而是他们劳作时的汗巾，是劳累时的安慰，是消除烦恼的良药，是姑娘的笑脸，是青年男女的热心媒人，是有情人挑战古老买办婚姻的特殊手段！演唱褒歌不需成本，不挑角色，不限题材，不需舞台，是人与自然的和谐旋律，是山民长期以来借以愉悦身心的一种绝佳方式。说到这里，洪参议却连叹了两口气道：“随着山村的变迁，时代文化的冲击，莲花褒歌在许多方面受到了排挤，日渐萎缩和凋零，现在已经面临濒绝的危机……”这时，我忍不住插话问：那你为什么对莲花褒歌这样痴迷呢？洪参议眼睛一亮，叙述了自己的过去：“我家住在四面环山的小山村，村里有个可怜的老阿婆。晚上，当熟睡的山村安静下来，阿婆就会走出家门，在自家房后的小山上，或点一堆篝火，或披夜幕，或沐月光，甚至在下雨的夜晚，整夜唱着山歌，借以倾诉哀怨苦愁，吐露所思所想。我小时住的阁楼，窗口正好对着阿婆唱歌的地方，我在她的歌声中度过了孩提时代的无数个夜晚，编织了无数个美妙的梦乡。我们村里的姑娘、阿哥，都是一些喜爱褒歌的歌手，那淳朴、欢乐、忘我的褒歌，感情真挚，通俗押韵的歌词内容，自然优美，不经雕琢的曲调着实令我陶醉不已。后来，山歌的消失使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看着村民们为了经济财富而忙碌，随着时光的流失对山歌的日渐冷落和陌生，在我内心深处萌生了一股挖掘整理、抢救传承山歌的念头。于是，利用空闲，我开始走村串户寻找老歌手，从他们口中采录山歌句子，偶尔得到一两册手抄老本，便会使我如获至宝。十几年来，我的足迹踏遍了当年山歌流行的各个区域和村落，走访了上百名歌手，采录整理了山歌二千余首”洪参议把心里多年的话一下子全都倒了出来，深深地打动了调研组的同志。随后，他找来四位青年歌手，在山头对唱起来。没有扩音器，也没有音乐伴奏，但我们仍清晰地听到相距七八百米处传来的歌声。在了解有关情况之后，带队的市文化局领导建议能否在正月十五举办一场褒歌比赛，把周边的村民请来，既弘扬传承传统文化，又活跃丰富春节期间山区农民的文化生活。于是，就有了文中开头的那个热闹场面。

三

　　莲花褒歌比赛从2007年起，已经连续举办了三届，今年第四届莲花褒歌比赛也在筹划中。每一届比赛都有新的特色和亮点，每一届都有成千上万的人们参加。特别是莲花褒歌被列入省、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后，省、市、区、镇各级政府和文化部门为其投入人力物力，新闻媒体做了大量的宣传报道，为当地新农村建设和活跃村民文化生活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莲花褒歌的内容也从传统的文化加上创新的尝试，增加创作了《元宵节山村赞歌》、《海峡两岸相思情》、《莲花人爱莲花山》、《山村永唱和谐歌》等作品。2009年的莲花褒歌比赛，结合当地民俗踏火节举行，邀请了舞狮、车鼓弄等前来助阵，观众把比赛现场围个里三层外三层。村民们说，褒歌赛已经成为村里的盛大节日活动了。现在每届莲花褒歌比赛都会汇集莲花山周边的乡亲前来赛歌，已经濒临绝境的莲花褒歌逐步复苏了！除了比赛，莲花褒歌也从山区唱到城市，经过整理编排，参加同安区、厦门市的一些重要文艺演出。据说还要作为教材进入当地小学音乐课堂，让孩子们学会唱家乡的山歌。几年来，洪参议和喜爱莲花褒歌村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他们辛勤的耕耘终会开花结果！

　　自从三年前第一次非物质文化遗产普查前往小坪村，因为调研或组织筹划莲花褒歌活动，笔者上小坪山也有二十多趟了，和洪参议的交往从原来的不了解到现在的熟悉与敬重。几年来，他始终保持着满腔热情并倾注全部身心投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其执着的工作精神是我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者和代表性传承人的表率和榜样。值此新春之际，我也编了一首歌，祝福洪参议及各位读者：“莲花褒歌来传承/山村茶园好光景/大家欢喜迎新春/万事如意好前程。”

原载《厦门文艺》2010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