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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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6 15:0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我家姑娘回来了,胖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的女儿。
  在我心里,精干的人都是比较消瘦的,这一臆断应该是来源于大自然的狐狸。体态臃肿的熊猫,即使在大导演马克奥斯本的电影中摇身一变而成为大侠,也终难改变我对它固有之看法。为了考证女儿的“聪明才智”是否会在这一个月慵懒的假期里随着体态的臃肿而下降,她回来的当天晚上,十点多打完球回家后还是坚持和她杀了几盘,结果二比二战平,说明她脑子还行。
  女儿八岁了,其实我一直都希望女儿能单独回到我成长的小镇上去看看的,因为那个对于她而言十分陌生的地方,正是她的故乡。对于一个勤于思考之人,懂得自己的来龙去脉,和明白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是怎样的一种血液与传承,我认为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哪怕她还只是个孩子。
  往年也常回去的,可都在年关将至之时,且每次来去匆匆。所以,女儿记忆里的故乡,正如我儿时不小心打翻了父亲水墨画的淡墨汁一样,阴冷萧杀。再加之,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故乡的“年”开始变得没有了过年的味道。因此回乡下过年这件事,别说是不能吸引像她这种在互联网上长大的城里孩子,就连从小就在水洼里抓泥鳅长大的我们,也觉得没有暖气的乡下房子,住不太习惯了。
  也试过不回去过年,但一到年关,思乡的情绪像鞭子一样地拷打着我最脆弱的神经。在八百多公里外他乡的城里过年,比不过年时似乎更加寂寞无聊,想想60多的父母和90多的爷爷奶奶可能正在翘首期盼,感觉这时的天空,就像蒙了层灰尘的玻璃窗,尘埃慢慢地在心底坠落,又腾空,一如那百无聊赖的寂寞。于是,在玩了不知多少次的景区回来后的那个午后,记忆模糊的地方又腾起了故乡社戏开始前的那段开场锣鼓声,那是多么急骤的鼓点,和多么热闹的场面啊!
  所以,就算不方便,我仍然坚持回千里之外的故乡过年,而且还试图要去寻找没有“年味”的根源。
  二
  过年的社戏一般在村小学的操场举行,从年初二或初三开始,一直要唱到元宵那天,打有记忆开始,似乎年年如此。
  学校规模并不大,一共只有八间教室,所谓的操场,也就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两边的篮架虽还在,可从来就没有人去打过篮球,因为在那年月里,乡下的小学,压根就没有球。一度,球场边上老师们的菜地,几乎有侵吞整个操场之势。学生并不多,记得学校能专门腾出一间教室给当地的剧团作为练功房,兼工具存放室。
  父亲兄妹七个,有四个是那个剧团的。父亲多才多艺,不仅后台的锣鼓家伙咙个哩个全会,有时还兼编剧和化妆师。三叔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乌黑浓密的八字胡须,尾部自然地卷曲上翘,像极了扑克牌里的黑桃老K,可三叔并不登台唱戏,他的专长是敲锣和打鼓,那密密匝匝的鼓点声,至今仍在我心间回荡。四叔是个有名的“花心萝卜”,演技不咋的,就爱露个脸,哪怕是要演“麻婆子大嫂”,他也不嫌弃,在台上扭动他那肥硕的屁股时,把台下奶奶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二姑在兄妹中排行老六,自小就有表演天分,是团里的“台柱子”,记得二姑快出嫁时,好多人来找奶奶,让奶奶千万别把二姑嫁得太远,否则回来唱戏可不方便了。
  那个学校,自然就成了他们常去的地方,也成了我常去的地方。刀枪棍棒、笛子锁呐、髯口盔甲等唱戏用的物什,就是我儿时的玩具。每有演出,父亲总喜欢带上我,很讨厌那些唱戏的帅哥靓女们化好妆后,老用涂满油彩的脸往我脸上蹭,也不喜欢演出时老坐在父亲的旁边,我嫌他拉二胡时拉弓的幅度太大。而且,看演出也总是只能看到演员们的背虽然看正面也一样看不懂。
  听说,社戏都是唱给上了年纪的人看的,年青小伙子大都是去看人的。我所知道的,就有三婶看上了三叔,二姑爷看上了二姑姑,迎娶和出嫁时,剧团的人都来了,敲锣打鼓的甚是热闹。正月里正是农闲之时,新春走访亲友又是乡村之旧俗,社戏于是就成了十里八村姑娘和小伙们相互认识的好地方。那时的天空,乍暖还寒,因为总有些低低的情话在空气中飘渺和蠕动,以至于春意险些没守住气节,一个踉跄栽了进来。
  春节很快就过去了,而小姑娘小伙子们的春心却刚刚才开始萌动。合伙忙春耕是很好的借口,夏天要抢早插晚,正是考验小伙子能不能干的好时机,如果考验通过,秋风吹黄大地之时,随着丰收的喜悦在田间地头和乡村们的心间荡漾,或许就是双会交换庚贴的好日子了。待到来年油菜花灿若流金之时,花丛中准能遇上那么几对与花比美的帅哥靓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祖祖辈辈们就是通过这种简单的浪漫,在社戏的锣鼓声中,将我们带到了人世间,也把他们自己带到了新时代。
  三
  乡村的夏夜非常短暂也特别漫长。
  在县里上中学的小姑也和我们一样,要回乡下渡过悠长的暑假。热得难受时,我常与姐姐、妹妹们一起去牲口棚的屋顶上乘凉。屋顶用水泥铺就,虽谈不上十分平整,却也算得上干净。白天晒过辣椒的地方还在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辣味,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已在那铺上一层油布,和衣躺下了。也并不是要睡觉,小姑说了,谁躺得好就讲故事给谁听。
  在我们眼里,小姑特别多才,不仅给我们讲故事,还教我们唱歌和说英文,教的歌有《在希望的田野上》和《熊猫咪咪》等。通过小姑,我们知道了还有比镇里更大的县和市,也还有比省会长沙更大的上海和北京等。于是,幼小的心灵里,又多了一份对大城市的向往,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小姑是不和我们一起躺下的,她会搬个小凳子,就坐在我们的旁边,偶尔帮我们扇几扇子,驱赶到处乱蹿的蚊虫。夜色中,小姑一袭长裙,弯腰给我们讲故事时,头发瀑布似的,铺满了半个身子。也许正是那时,我幼小的心灵里,就开始有了对于美女的理解,抑或标准吧。
  不久,小姑就考上学校,毕业后成为了国家干部。和她一起第一批跳出农门的,还有村里其他几个年青人,也许是小姑的美貌很有吸引力,小姑每次回来过年时,我都能看到他们西装革履的频频来访。清楚记得奶奶指着其中一个小伙子的领带开玩笑:“花那么多钱买条带子挂在脖子下,怕是癫了哦!”虽然觉得他们的穿着是有些与众不同,但我觉得挺好看,于是,小姑和她那帮西装朋友,成了我暗暗学习的楷模,因为父亲曾经教过我“有样学样,没样看世上”的道理。
  小姑参加工作那年,我正好小学毕业。也就是那时,唱社戏的频率开始明显的低了。假期如约而至,而小姑和社戏都没有出现。我只好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常常独自一个人爬到牲口棚顶上去,看云卷云舒,听虫鸣蛙唱。当露水快上来时,我总觉得时间太过漫长,一如我内心的寂寞一样。
  寂聊的时间,就如大海一样延绵无际,铺天盖地的向我席卷而来,经过我耳畔时,我清晰地听见了它们的声音就如旧历年前,家里磨过年豆腐,母亲让我去烧柴火,那些尚未干透的芦苇草在灶膛里发出的噗嗤声一样,令人烦杂。
  四
  又是一个春节来临,隔壁家里长我一辈年龄却不比我大多少的梦秋姑娘还在年初二就张罗着要去赶火车了。记得去年春节我还和她一起分别代表两家人去一个共同的亲戚家“拜年”,一路上她为了赢我的钱,嚷着要和我玩“丢硬币”的游戏,因为我们的淘气和贪玩差点误了亲戚家的中午饭。没想到她年头还是个小孩,年尾就成大人了。她去年在广东的一个花厂打工,一年下来挣的钱比她弹棉花的父亲可多多了。
  于是她极力鼓动我姐姐也跟她们一起去广东,姐姐心动了,父母也心动了。好在那时电视已至少在城里普及,小姑通过电视里的新闻知道,就在省内的某一个火车站,因为南下的人太多了,造成严重的踩踏事件,好几个人都丧生了。而姐姐那时候实际上还是个孩子,15岁不到,所以小姑坚决地把她截了下来。可没过多久,既已辍学在家的姐姐,还是踏上了南去的列车,和同村的大部分年青人一样,去追寻所谓的梦去了。
  社戏是再没有过了。而我中考前的日子也似乎过得比往常更也快了些,几乎没有时间再去理会什么云卷云舒和虫鸣蛙唱了。于是,岁月就平平淡淡,安安静静,波澜不惊地在我的眼角掠过,没留下任何痕迹。而随着我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沙哑,乡村也由此走入了静谧!
  月光碎成一地后,我进入了高中。姐姐也在广东花厂那些布花的熏陶下,逐渐有了些小姑当年的姿色,当然,和她一起被熏陶的,还有十里八村的好多姑娘。也许我是姐姐的希望和骄傲,在那个遥远的花厂里,竟有许多漂亮姑娘知道我的名字。
  这事我是在又一个没有社戏的春节里得知的。那是一个没有阳光的午后,我骑上父亲那破旧不堪的自行车,送姐姐去看望她那些在同一家厂里打工的姐妹们。看起来她们对我早就不陌生,并且都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印象较深的是一个叫“四莲”的女孩,漂亮而泼辣,她有时在我面前谈笑风生地开着各种玩笑,有时又全然不顾我的存在,让我大感相形见拙。真希望那时的风能再大点,好让我脖子根部不至于那么发烫,只可惜那风也孱弱无力,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五
  仍是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正月下午,阳光和我一样都明显的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气息,在乡下的二层小洋楼里,我远远地看见一个儿时的玩伴站在我车子旁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听说他一直在碧桂园承接新房的装修,挣了不少钱,对于越来越普及的小汽车,无论品牌还是配置,我想他知道的并不比我少。我急忙下楼,准备下去和他一起抽支烟再叙叙旧,可等我下楼后,只看见了他远去的背影
  反正也有空,那就到村子里信步走一走吧。
  须臾之间,又来到了原来唱社戏的村小学。红的依然是砖,青的依然是瓦,甚至用来敲响放学铃声的那半截水管,仍被寂寞地吊在原来的地方。学校的规模还是那么丁点大,听说如今村里的孩子因为父母不在家,大都由镇里的校车接送,去更好的学校上学去了。站在我当年当大队长时与老师们一起竖起来的那根旗杆底下,耳畔似乎又传来社戏的开场锣鼓声,一个个红的将军黑的将军,背后插满了令旗,嘴里叫喊着哈呀呀呀的在我眼前穿梭而过,满地瓜壳果皮的腐味儿,也似乎再一次冲鼻而来,直钻入我心肺深处
  也就在那天下午 我似乎终于得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结论,那就是当故乡的年青人,逐渐和我一样加入到了“外乡人”这一行列后,昔日原本热闹的田间地头里,所能看到的几乎只有老人和儿童后,故乡就变得没有了“年味”。过年了,有条件的来去匆匆地和家人打个照面后重又踏上南去的火车,没有条件的干脆就象征性地在电话里和家人过个年算了。
  而故乡没有“年味”的真正根源,我想还是来自于落差富有与贫穷之间的落差,及繁华与荒芜之间的落差。过去,城里乡下都穷,没有城乡差别,也没有“外乡人”,所以乡里和城市都热气腾腾,对比之下,乡里的“年”显得比城里更有“年味”些。如今,贫富差距在不断地被拉大、拉大,就连上了年纪的阿婆,宁愿到城里当个拾荒者,也不愿再呆在清冷的乡下了。
  这一结论使我的忧郁在日光斜洒的午后逐渐弥散开来,随着看起来仍有点“年味”的炊烟,弯弯扭扭的飘散了开去,笼罩住了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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