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1982的青春：桑葚之夏（10）

   人总会无缘无故地厌倦一件事或一个人，不需要任何解释，只是厌倦，或者是因为年少无知，想摆脱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从那天晚上的楼道积聚事件之后，我开始厌倦那些虚伪的揶揄奉承，也厌倦自己总是默默接受无从表达的懦弱。曾经，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很多话，我不喜欢大笑却总笑个不停，身边的人总以为我是天生如此，谁能知道，只是因为我喜欢和我的朋友说话，和我的朋友大笑。如果不再是朋友，我为什么还要像个傻子，去讨好。

    以前说过的不分离，都在酒后变成了泡沫，洒了一地。时光没有教会我任何东西,却教会了我不要轻易去相信永远。

    我和楼上巢穴断了关系，没了以往的亲密热情，也不再参加会议，如果我很贱的话，厚着脸皮多跑几趟，也许也不至于变的那么陌生，可我知道，我做不了那种自己控制不了的事。

梅金从那之后成了我最贴心的人，只因为她在我被这些人抛弃的时候说了句意气盎然的话，“桑子，你放心，不管别人怎么对你，我是不会舍弃你的。”说完就意气盎然地摔门而去。不知道这是一种大义凛然的表现还是对巢穴里的人的气愤，或者说是对我的一种肯定或否定。但不管是什么，我这个叫藤桑的女人就这样有了一个誓不舍我的梅金。
      我和“楼上巢穴”的人变得越来越疏远，就像油浮出水面的化学现象，难以融合。除非我是第二个马菲菲，可能会扭转局面。可我不是马菲菲，而且永远都不会变成那样。这就是我为什么情商为负的原因，这种倔强的性格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横在那里没有转圜余地。而我总觉得并不是因为我不够圆滑，而是因为马菲菲变成了我人生的一面镜子，她教会我永远不要因为自己的利益去害人，因为被你伤害的人，痛不欲生。这在我以后的职场生涯中变成了软肋。
      梅金甚至有时候都懂得圆滑一些，她偶尔会劝我低低头，别整天针尖对麦芒的，终究还要一起上课，抬头不见低头见。

一听这话我就特别激动，我想说的是，我根本不是故意不理她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讨好她们。

    梅金看我的样子便知道我根本不会再去找融合的机会，便不再劝我，反而会和我更亲近一些，像是要告诉我“就是全世界都离开你我也会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她知道我这人神经过于敏感。因为我是巨蟹座，一个有着坚硬外壳，脆弱内心，敏感得一塌糊涂的星座。
      我不害怕低头，只是不想为了重新回到那个巢穴，放弃尊严，甚至因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变得像马菲菲一样无耻。我只想让她们知道，我一直是那个桑子，没有变。依然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她们的朋友，会在原地等待。

    我知道自己的情商为负，敏感多疑，这辈子，也就只能继续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就在我的世界，重新遇见了夏子，遇到了我这辈子唯一不需要掩饰和讨好的朋友，夏子懂我，我也懂夏子，我们只是不懂如何讨好别人。死党，能有一个已经很好了，不必太多。      

这个学期的课程很单一，我们班的专业课更是乱糟糟的轻松。老师不会强迫你学习，采取自愿，老师也乐得清闲。

我偶尔去教室自己补补课，调节一下冗长睡眠后的头痛。

教室里只有我自己，霸占着一个硕大的空间孤芳自赏,还有半成品的大卫雕像，空白的眼球漫无目标地看着。可能这也是我不受欢迎的原因，楼上巢穴的女人是不会来教室自己补课的。但我们教授从来都不会看到我的努力，上课的时候，他依然会站在石珊的身旁，夸她有多么努力，可是她的雕塑明明却连底座都没做完。我在感情这件事上比情商还负，我不懂究竟因为什么明明我做的雕塑最完整却还不如石珊一个没做完的底座。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我知道师生恋这件事在学校很流行，我却错过了。
      梅金总是流着口水羡慕我们画室悠哉的生活（我和梅金同寝，不同班），而我只能暗自咒怨，这一年那么多的学费没见学到什么，我不喊冤，我那老爸老妈也喊冤啊！幸好我这女儿还算孝顺，打死也没告诉那老两口学校里的情况，否则那二老不跳脚去上诉就怪了。我也算为我亲爱的母校尽了点维持荣誉的责任。
      可是看着我们的寝室，我就脑袋冒汗，心里发空，有时候真的有点忍不住想自己做一次伟大的检举，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们学院的那点事儿写部血泪史都不为过。
      大一刚来学校报道的时候，学校安排我们住全校最新的宿舍楼，那楼是我们学校最好的一套宿舍，上面是床，下面是电脑桌，地方宽敞得可以练太极拳，那叫一个舒坦，简直就是天堂。师哥师姐们羡慕得眼球外凸，帮我们拖着行李，送进寝室，我们威风得四脚朝天，两眼闪光。瞧这待遇，就因为咱是开国元老，学校建院的第一批雕塑家。
      好景不长，大二一开学就被人家撵出来了，说我们这群艺术家们总是违反纪律，偷电漏电，不听管理。于是连续三天搬了三次寝室，比得上岳母三迁了。最后进驻现在这寝室，上下铺，我住上铺，梅金下铺。有一个人晃，整个床就跟地震一样颤呀颤的，搞得梅金那阵儿天天精神衰弱地对着我，说“床塌下来怎么办？你从上面掉下来压我身上，我死于非命，你说这算天灾呢还是人祸呢？学校保险能赔偿吗？”搞得我哭笑不得，我再重也压不死她啊。可这种局面我也不想的啊。这跟掉进地狱有啥区别啊？所以说，这做人要厚道啊！学校也应该厚道点才对啊。
      我跟梅金说，“你忍忍吧，艺术家哪个不是从艰苦奋斗中走出来的啊。咱们算幸运的了。你去旁边寝室看看她们的床，上面那个人一上床，整个床就开始倒，不得心脏病都是老天怜悯未来的艺术家。”